唐・程岵书《程纲墓志》

唐・程岵书《程纲墓志》

杨庆兴

《程纲墓志》，全称《故朝郎守   陵令程公墓》，因避皇帝的敬讳，志题中"丰陵"前空出一字的距离。约刻于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志高55.5cm，宽56cm。志文凡27行，满行26字，全志共717字，楷书，撰文者"前乡贡进士" 李为、书丹者"承奉郎前行河南府新安县主簿"程岵，史书均无考。丰陵即唐顺宗李诵与庄宪皇后的合葬陵，位于今陕西富平县城东北约20公里处的金瓮山之阳（今曹村乡陵村），因山为陵，东北距唐睿宗之桥陵26公里。志文"薨于富平县之客舍"与丰陵位置记载一致。志石2006年出土，藏于私人收藏者手中。

一、墓志录文

故朝郎守  陵令程公墓

前乡贡进士李为撰

元和十年八月五日，有唐陵令、平程公年七十八薨于富平之客舍。嗣子屺率具，葬于洛阳县平乡成村之故莹。先公而殁者，先夫人陵萧氏，后夫人西李氏，皆于穴。故以系族事行于泉室。公讳纲，字纲，昔颛顼生重黎，重黎天地之程。后三代又封于程，因氏焉。自伯至休父，凡九代为司马。休父之子曰仲父，公即仲父之後，州都督遵之曾孙，赠国子司玉之孙，扬州高令赠太子家令楚之次子也。始同华节度李怀知公高介不忘，署节度巡官，奏同州韩城尉。大初，科究道书，州新平尉，州节度郭子亦署巡官，奏河中猗氏尉，皆有简明断之誉，而得尉者，自池河南，河南尹齐抗利其能权，命为府司计掾，次授宣州宣城令。凡观察州令之难者以军，公持端心，所至泯然。观察使每岁绩，凡考居上之下者三，状其清白者二。时考功大天下官，考得上之下者唯公一人，擢密令，亦登上第及，司以政能非常，致其名於政之臣，特制授陵令。大略。公勤自任，不失制，不苟动。陵有宫寝宦，公以高年之，其朝夕奠，必视拜而不希，宦欲智者之。公善诗篇，读史书，自史及他，皆涓涓不。当时有名仕达者少不钦待。子屺亦嗣，有文字，求仕命未至，或因他而。公兄，以御史为长安令，故有司家令之赠。萧夫人，集贤殿学士万年尉之次女，生屺及前洛阳尉妻。李夫人，故辰州史樟之幼女，故京兆尹兖之妹，生女二人。意高深，反覆，裂于石。铭曰：

不可以翳，公之明不可以，公之端不可以摇，公之在而静，在而定，不为时，不为事。呼！往矣！福履不延，後之闻者空其！

承奉郎前行河南府新安县主簿岵。

二、程纲的家世与历官

墓主程纲，新旧《唐书》均无载，墓志记载较详，可补史书之缺。按照墓志记载，程纲，字纲，源自商周之际的乔伯之后，望出广平。根据志文"自伯至休父，凡九代为司马。休父之子曰仲父，公即仲父之後，州都督遵之曾孙，赠国子司玉之孙，扬州高令赠太子家令楚之次子也。"及相关叙述，可归纳其家世于下表：

在仕途上，尽管程纲最终只能终于"朝郎守封陵台令"即唐代正六品官位上，但其先后得到同华节度使李怀让、州节度使郭子仪、河南尹齐抗等唐代当朝重要人物的赏识与提携。在同华节度使李怀让的知遇下，程纲从节度巡官（巡官，唐代官名，唐时节度观察团练防御使僚属，位居判官推官之次。）做起，历任"同州韩城尉"、"州新平尉"、州节度"巡官"、"河中猗氏尉"、河南尹"府司计掾"、"宣州宣城令"等，由于简洁明断、持有端心、为人清白，最后，"司以政能非常，致其名於政之臣，特制授陵令"。担任丰陵台令期间，"公勤自任，不失制，不苟动"，与"宫寝官"相处得都很好。且"公善诗篇，喜读史书，自史汉及他传，皆涓涓不废。"受到当时名仕达者的钦待。

三、程姓族源的考证

志云"昔颛顼生重黎，重黎天地之程。后三代又封于程，因氏焉。自伯至休父，凡九代为司马。"将广平程姓族源上溯到"职天地之程"的重黎。这一记载在传统纸质的文献也能得到应证。成书于唐代的《元和姓纂》卷二云："重黎之后，唐虞夏商代掌天地，周宣王时裔孙程伯休父为司，克平徐方"被封于程邑（今陕西咸阳市东，一说今河南洛阳市东），其后子孙有以官名为氏，称司马氏；又有以地为氏，称程氏。《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也云："程氏出自风姓。颛顼生称，称生老童。老童生二子：重、黎。重为火正，司地，其后世为掌天地之官。裔孙封于程，是谓程伯，洛阳有上程聚，即其地也，至周宣王时，程伯休父失其官守，以诸侯入为王司马，又有司马氏。程氏世居长安。"[①]北宋时期的《广韵》卷二载"程，期也、式也、限也、品也，又姓，出广平、安定二望，本自颛顼、重黎之后，周宣王时程伯休父入为大司马，封于程，后遂为氏，与司马氏同。"明代万历年间的《万姓统谱》卷五十三云："程，安定商音，颛顼重黎之后，周司马封承国，程伯休父其後也，以国氏焉。"

不仅纸质的文献，出土墓志文献也有相同的记载。如唐代开元廿五（737）年的《程文婉墓志》，程文婉，"字文婉，广平人也。昔伯符受封，休父开国，地以功裂，姓因世著，作囗程氏，蝉联于兹。"[②]贞观元年（627）的程钟墓志记墓主："广平人，周大夫伯休夫之后也，甫以鞠旅陈行，截此淮浦；婴以义烈忠勇，存彼赵宗。"[③]开元二十八年（740）的《程墓志》记墓主："广平人也，其先周大司马休甫之后也。"[④]咸通四年（863）的《唐故广平程府君（修己）墓铭》云：程氏之先，出自伯休甫，其后程婴，春秋时存赵孤，以节义称，故奕世有令闻。[⑤]（在古代，父、甫、夫都有对男子美称或对男性长辈的尊称，可通用。笔者注。）

四、墓志书法的探究

墓志书法，点画圆厚、外拓，结字宽博、端庄，结构平正、稳重，字间茂密、行间疏朗，于朴拙中透着灵秀。整体观之，森森然有盛唐颜真卿遗风，在出土的元和时期墓志中风格独特，较为少有见，在书风研究上具有较高的价值。

元和之际（805-820年）正是盛唐颜、徐宽博宏伟、沉雄朴茂书风向晚唐瘦硬"柳体"的过渡时期。在颜真卿（709―785）离世30载的元和十年，作为下层文人的"承奉郎前行河南府新安县主簿"程岵依然把"颜体"演绎得有模有样，这充分说明"颜体"在唐代中下层文人中的影响，也说明盛唐书风在元和之际的余绪依然存在。但真正的风向标尚未形成。柳公权（778―865），元和三年（808年）及进士第，登博学宏词科、受秘书省校书郎，元和期间仅见柳公权于元和十三年正书铭石的柳宗元撰《柳州复大云寺记》和元和十五年正书并篆额的《薛苹碑》两件书作，说明"柳骨"尚未发育成熟。直至21年后的开成元（836）年之后，柳公权所书的碑志才渐渐多起来，"柳体" 逐渐蔓延开来，渐成气候。

元和之际最为流行的风气当属柳宗元的"元和脚"了。文献记载，柳宗元以章草名高湖湘，"自湖湘以南，学童之学书者都学习柳宗元，柳宗元也颇为自负，但柳宗元的书法并没有遗迹流传下来，我们无法知道其真面目。"[⑥]刘禹锡的《酬柳柳州家鸡之赠》诗句"柳家新样元和脚，且尽姜芽敛手徒"点明了柳宗元的书法已是成熟的"元和脚"，而柳公权的书法尚是"柳家新样"。

总之，元和之际，旧的风向标――"颜筋"渐行渐远，新的风向标――"柳骨"姗姗来迟，"柳家新样"才刚刚开始萌生，尚不明晰，以"元和脚"为代表多种书风正在孕育新的生机。 

（本文原载《书法》，2012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