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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出土唐书家萧谅墓志及相关问题研究

 毛阳光

(洛阳师范学院  河洛文化研究中心 471022 河南 洛阳)
 
  内容提要:洛阳新出土的《萧谅墓志》详细记载了这位唐代颇有书名的官僚的生平宦迹,学术才艺以及家族情况。结合传世文献以及洛阳出土的其他萧氏家族成员的墓志,对于研究兰陵萧氏齐梁房萧懿一支在唐代的情况具有重要意义。通过书迹比对,萧谅现存的书法作品除了《萧元祚墓志》之外,还有《萧言歲墓志》与《崔尚墓志》。新出土的墓志资料表明,隋唐时期,旧的世家大族逐渐向长安和洛阳,并用科举入仕等手段来维持其家族的门第,体现了这一时期世家大族在新社会形势下的变化与适应。
 
  关键词:唐代萧谅墓志书法
 
  萧谅与其兄萧诚俱是盛唐时代较为知名的书法家。唐人蔡希综《法书论》中指出“父子兄弟相继其能者,……兰陵萧诚及弟谅。”[1]《墨薮》称萧诚擅真书和行书,“如舞鹤交影,腾猿在空”,名列李邕、徐浩等知名书家之前。[2]唐人笔记中还有萧诚将自己的书法假作古帖博取李邕赞赏的记载。[3]其书丹的碑刻史籍记载尚有多种,如《裴大智碑》、《独孤册碑》、《库狄履温遗爱颂》、《卫玠遗爱颂》、《南岳真君碑》、《玉真公主受道灵坛祥应记碑》等。[4]其中《玉真公主受道灵坛祥应记碑》如今还保存在河南济源的永泰宫。[5]而作为弟弟的萧谅在书法方面亦不遑多让,颇有书名。《书小史》记载其“善书,世谓诚真谅草。”[6]则萧谅以草书见长。遗憾的是:其书迹文献中却未曾记载,作品也未见传世。近年洛阳出土,现藏偃师张海书法艺术馆的《萧元祚墓志》,署“次子前司勋员外郎诚撰,幼子主爵员外郎谅书。”[7]则墓志为其子萧诚撰文,萧谅书丹。该墓志书于开元二十三年(735),笔法楷书而时有行书笔意,严谨而不失灵动,使人得以第一次目睹萧谅书法之风采,陈尚君先生已经有所关注。[8]萧谅其人两《唐书》无传,仅有只言片语提及。而传世文献中关于萧谅的一些零星的记载,劳格、赵钺在《唐尚书省郎官石柱题名考》中已经钩沉甚详。[9]地不爱宝,《萧谅墓志》最近也在洛阳出土,后也被张海书法艺术馆收藏。墓志为盛唐时期知名史官韦述撰文,详细记载了萧谅的家族、生平仕宦、婚姻和学术等情况,为相关研究提供了珍贵的史料。
 
  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洛阳流散唐代墓志整理与研究”(10BZS016)及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新中国出土墓志整理与研究”(12&ZD137)系列成果之一。
 
  该墓志长75厘米、宽74厘米。志盖楷书:唐故临汝太守贬桂阳郡司马兰陵萧府君墓志铭,四杀装饰繁复精美的卷草纹。墓志全文如下:
 
  唐故临汝郡太守桂阳郡司马兰陵萧府君墓志铭并序
 
  左庶子集贤院学士修国史韦述撰
 
  子前武陵郡龙阳县尉员外置直书
 
  公讳谅,字子信,其先兰陵人,梁长沙王懿之六代孙也。长沙生贞阳侯渊明,贞阳以本朝沦覆,入讨群凶,寄家于齐,南征不复,其处者遂为相州邺人焉。高祖高唐王盾,曾祖隋代郡守、高邑公岱,祖湖州录事参军憬,父许王祭酒、袁州萍乡令元祚。世增其勤,锺美于后。公中温外朗,行直言诚,孝友纯深,精明特达。和钧有度,应云门之雅音;果断无疑,抱龙泉之利器。年十四而萍乡府君在职捐舍,人吏赙赠,殆盈万数。公守□先志,衔哀恳辞,不为利回,竟无所受。既而扶老携幼,万里还乡。谨身而有常,节用而不匮。秉心持操,人无间言,同子荆之善居,遵叔孙之无改,乡党由是慕其仁而称其智也。俄授濮阳主簿,内艰去职。礼阕,历开封、蓝田、长安三簿尉。其在开封,则兵部尚书王公引为朔方管记;其在长安,则礼部尚书、信安王奏充节度判官。参戎幕之谋猷,总军行之书奏,二尚书美声洋溢,抑皆公之助焉。使回,擢拜监察御史,迁殿中侍御史、比部司封二员外郎、礼部郎中、长安令、将作少匠、鸿胪少卿、御史中丞、京畿采访处置使,出为陜郡、临汝二太守,累加中大夫。前后所经,必闻尤异。推诚以待物,则道无不亨;敬始而思终,故言必可复。由是为下者怀其惠,为上者赖其功,远之者钦其风,近之者悦其德,所谓恺悌君子,人所劳矣。自裴仆射耀卿、蒋大理钦绪、李少傅暠、王尚书丘、萧太师嵩、崔宾客沔,皆高贤之先达者也。每与公谈名理,释玄言,探物情,议时政,莫不膝之前席,自谓不如。老者忘其年,而高者失其贵矣。从政之暇,注《老子》两卷,不尚浮词,务存道意,开后学之未悟,契前圣之先觉。至于文章末艺,翰墨小能,咸擅当世之名,而避过人之誉。不矜片善,众所推高。始,公之异母兄果毅光邻、从父兄管城尉让、从父弟大理寺评事诠,皆家室屡空,早世物故。仁恩所被,稚弱攸归,公事寡同于所亲,抚孤逾于己子,衣无常主,食不异爨。其余中外惸独,赖公而举火者又十数室。衣之食之,教之诲之,未立者谋其宦学,无□者为之婚娉,忻忻然咸恃我,而忘其亡矣。呜呼!居多则易惑,事广则难周,抑川泽之纳污,嗟龙蛇之为害。竟以兄子之婿交游获罪,坐以亲累,左迁桂阳郡司马。汝坟之人,失我慈父,始谘嗟而饮泣,终悯默以吞声。谓天盖高,思上诉而无由达也。历沅湘而径度,指衡霍而遐奔。卑湿所侵,风疡生疾,未届所莅,终于长沙之传舍,春秋五十有八,时天宝六载二月才生魄也。丹旐翩翻,孤舟漂泊,沿江泝汴,涉夏徂秋。鸟兽为之悲凉,烟云为之凄惨,道难行而时易尽,昔所羡子今所怜,命之倚伏,有如此者。夫人咸宁县君京兆韦氏,坊州刺史余庆之孙,房州刺史、奉先令景骏之女也。六行兼美,九族推贤,辅德正家垂卅载。春秋卌有七,天宝二载九月终于京城之宣阳里,即以七载三月廿六日合祔于河南毕圭原之旧茔,礼也。嗣子直、立,匍匐攀从,崎岖艰阻。誓归厝于先兆,庶终天而永安。刊石幽泉,以纪徽烈。铭曰:
 
  梁文之昭,贞阳之胤。诞生君子,文行忠信。如兰之芳,如玉之润。王畿帝里,殷繁浩穰。柏台雄剧,粉署辉光。翻飞所践,问望斯彰。三独既登,二郡攸往。名高易污,道直无党。白圭可磨,朱弦难枉。长沙谪宦,有去无归。水陆万里,乡山是依。宅兆兹地,龟筮无违。德俪先谢,聿来同域。宿草行新,青松将植。唯晨霞与夕雾,配兹原而无极。
 
  一
 
  萧谅家族出身兰陵萧氏齐梁房,属于中古时期的高门望族,其孙萧邺又在晚唐担任宰相,因此《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一下》记载较为细致。[10]而近年来萧谅家族成员的墓志相继出土并刊布,除《萧元祚墓志》之外,洛阳师范学院河洛古代石刻艺术馆还收藏有许景先撰文的《萧元礼墓志》,2002年经考古发掘出土的《萧言歲墓志》,千唐志斋博物馆征集的《萧谖墓志》。[11]刘未利用这些资料在《龙门唐萧元礼妻张氏瘗窟考察札记》一文中排列了其家族世系,弥补了《新唐书》相关记载的缺漏。[12]而萧氏家族成员的墓志近年在洛阳还有出土,如千唐志斋尚藏有萧谖子萧均名墓志、萧询子萧怤墓志,其中萧怤父萧询是萧憬另一子萧祯之子。[13]流散民间的还有萧谖之女萧宠墓志。[14]《萧让墓志》2014年也在洛阳出土。墓志记载萧让是泗州司士参军元福长子,而萧元福之父正是萧憬。[15]由此可见,萧憬子嗣尚多,萧元祚是萧憬第五子,萧元礼尚幼于元祚,此外还有萧祯和萧元福。而《新表》只记载了元祚、元礼二人的世系,以上这些新资料都可以补充《新表》记载的阙漏。另外,萧岱子为萧憬,唐朝任湖州司马,而不是《新表》中记载的文憬。影印自明本的《文苑英华》卷九五七穆员《成都功曹萧公墓志铭》载“曾祖憬,皇朝朝散大夫、湖州司马。”其下小注云“《唐宰相世系表》名文憬。”[16]可见很早学者已经注意到传世墓志文献记载与《新表》的不同。除此之外,据《萧元祚墓志》,萧元祚曾任萍乡县令,而非《新表》所载的萍乡侯。另外,《萧谅墓志》记载萧憬曾任湖州录事参军,《萧均名墓志》记为魏州刺史,《萧怤墓志》记为相州长史,而其他萧氏家族成员的墓志均记载萧憬为湖州司马,应以湖州司马为确。
 
  墓志记载,萧谅“年十四而萍乡府君在职捐舍,人吏赙赠,殆盈万数。公守□先志,衔哀恳辞,不为利回,竟无所受。”萍乡府君即萧谅父萧元祚,其在神龙二年七月二十七日卒于萍乡宜春里官舍。然而,根据萧谅墓志中其卒年来推算,此时萧谅应为十六岁,韦述的记载或许有误。关于萧谅的出仕情况,墓志记载其先任濮阳主簿,之后任开封、蓝田、长安县的主簿或县尉。在蓝田县尉任上,“则兵部尚书王公引为朔方管记”,此王公即玄宗时期将领王晙,其在开元十一年四月任兵部尚书,五月为朔方军节度使。其年十二月去职。[17]管记即节度掌书记的别称,是唐代行军幕府中的重要职务,章表奏书檄文辞之事。开元十四年,王晙又任朔方军节度使,但此时其为户部尚书。可见,萧谅充任朔方节度使掌书记是在开元十一年间。
 
  开元十五年五月,萧谅在蓝田尉任上还参加了朝廷的制举。据史书记载“诏中书门下引文武举人就中策试。于是蓝田县尉萧谅、右卫胄曹梁渉、邠州柱国子张玘等对策稍优,录奏。帝谓源乾曜、杜暹、李元纮等曰‘朕宵衣旰食,侧席求贤,所以每念搜扬者,恐草泽遗才,无繇自达。至如畿尉、卫佐,未经推择,更与褐衣争进,非朕本意。’繇是唯以张玘为下第放选,余悉罢之。”[18]本来见任官参加制举是仕进过程中快速得到升迁的重要途径,但由于玄宗顾虑其与民间的贤才争夺机会,尽管萧谅对策稍优,但并没有得到放选的机会。
 
  此后,在长安县任上,“则礼部尚书、信安王奏充节度判官”。信安王即唐朝宗室信安郡王李祎。李祎在开元十五年之后长期任朔方军节度使,其以礼部尚书任朔方军节度使,约在开元十七年。[19]则萧谅充任朔方军节度判官当在此时。判官也是节度使幕府中的重要幕僚,“分判仓、兵、骑、胄四曹事”,地位稍高于掌书记。[20]玄宗开元、天宝时期,边镇幕府多辟署京师地区的地方官吏担任使府职务。[21]从墓志记载“参戎幕之谋猷,总军行之书奏,二尚书美声洋溢,抑皆公之助焉。”萧谅在朔方军幕府之中的行政能力得到了认可。关于的萧谅入幕之事,也可补戴伟华《唐方镇文职僚佐考》一书。
 
  此后,萧谅在仕途上也一帆风顺。擢拜监察御史,迁殿中侍御史,之后又先后任比部司封二员外郎、礼部郎中、长安令、将作少匠、鸿胪少卿等职务。从萧谅的仕宦履历来看,其所担任的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比部司封二员外郎、礼部郎中、长安令等职务都是唐代士人理想的美职。[22]此后,在担任将作少匠、鸿胪少卿二职之后,萧谅出任御史中丞,并例兼京畿采访使。从品阶上来看,将作少匠和鸿胪少卿均是从四品,而御史中丞却是正五品上,低于前二者。然而,唐代职务的升迁并不完全看品阶的高低,还要看该官职职责的轻重和闲剧。御史中丞在唐代是御史台长官的副职,地位极其重要。“大夫、中丞之职,掌持邦国刑宪典章,以肃正朝廷。”[23]从这个角度而言,萧谅出任御史中丞并非贬官,而是升任职权更为重要的要职。这一点从《文苑英华》中现存《授萧谅御史中丞制》记载也可得到印证,“直道有恒,澄心不挠。果断之用,操利器于笔端;通明之识,置烦文于度外。所历清要,必闻声实,将求独坐,更伫兼才。斯正色于准绳,俾生风于台阁。”[24]由此可见,萧谅的能力得到了朝廷的认可。
 
  然而,从文献中的记载来看,萧谅出任御史中丞也有深刻的政治背景。天宝二年,时任侍御史,知太府出纳的杨慎矜“迁权判御史中丞,充京畿采访使,知太府出纳使并如故。时右相李林甫握权,慎矜以迁拜不由其门,惧不敢居其任,固让之,因除谏议大夫,兼侍御史,仍依旧知太府出纳。以鸿胪少卿萧谅为御史中丞,谅至台,无所撝让,颇不相能,竟出陕郡太守。”[25]则萧谅出任御史中丞也是由于杨慎矜畏惧李林甫而推让所致。《资治通鉴》将此事系于天宝二年五月辛丑,此后不久,天宝三载九月甲戌,杨慎矜又任御史中丞。[26]则萧谅在此间任御史中丞。《唐会要》卷六十七曾有御史中丞萧谅的一篇关于员外官分判曹务的奏疏,系于天宝六载六月二十四日。[27]明显有误,时间应该是天宝三载。
 
  由于萧谅违忤了当时权倾一时的李林甫,于天宝三载被排挤出任陕郡太守。陕郡即陕州,治所在陕县,这里是唐代漕运的要冲,有著名的太原仓,经由运河运输而来的山东、江淮各地的各种物资由这里转输到关中的长安。陕郡属上州,太守品阶为从三品,远高于御史中丞。但和御史中丞的权责相比,差距还是非常大的,毕竟唐前期社会上一直是重京官而轻外官的。[28]因此,萧谅出刺陕郡实际上是被贬,这条资料郁贤皓《唐刺史考全编》卷五一陕州并未使用,可补入,时间在天宝三载九月后。此后,萧谅又任临汝太守,临汝虽然也是上州,但地位比陕郡而言又低。然而,即便在临汝太守任上,萧谅还是没有能够逃离政治的漩涡,“竟以兄子之婿交游获罪,坐以亲累,左迁桂阳郡司马。”可见萧谅是因为兄子之婿交游结党获罪而受到牵连被贬的,兄子之婿是何人尚不可考。对此,独孤及在《唐故给事中赠吏部侍郎萧公(直)墓志铭》也记载“中丞府君之遇谗谪居”,说明萧谅遭遇谗言而被贬。[29]从墓志记载萧谅去世的时间上看,萧谅被贬的时间当在天宝五载,此时正是权相李林甫排斥异己,打击与太子关系密切的韦坚、李适之等政敌的高潮期,许多人在这场政治风波中被杀或被贬。从墓志中萧直的官职“前武陵郡龙阳县尉员外置”来看,则萧直也受牵连被贬到朗州龙阳县,此后又“播迁汉东,移尉谷熟”。[30]被贬的萧谅在奔赴贬所的路上感染了疾病,“卑湿所侵,风疡生疾,未所莅,终于长沙之传舍,春秋五十有八,时天宝六载二月才生魄也。”“才生魄”指初三日,则萧谅在天宝六载(747)二月三日卒于长沙传舍。以此推算,则萧谅生于武后天授元年(690)。
 
  墓志中“至于文章末艺,翰墨小能,咸擅当世之名,而避过人之誉。”则称赞了萧谅在文章和书法方面的造诣。遗憾的是萧谅的文章并没有传世,《唐文拾遗》中所收《员外官不许知事奏》,还是从《唐会要》卷六七中辑出的。[31]墓志记载,萧谅还曾注《老子》两卷。在唐代,由于统治者注重利用道教来加强集权统治,并追尊道教创始人老子为先祖,因此道教在多个时期受到统治者的青睐和推崇。《道德经》也上升为经典,还成为科举考试的内容。[32]尤其是玄宗时期,道教的发展达到极盛,科举考试中专门设置道举。学习、研究《道德经》也成为一时的风气,除了玄宗加以注疏之外,许多学者也曾注《老子》。[33]而唐墓志中这方面的记载也屡见不鲜,如王德表、崔沔、陈皆等。[34]而萧谅注《老子》,也可补充文献相关记载的不足。
 
  墓志还记载了萧谅扶助其他家族成员的善举,“公之异母兄果毅光邻、从父兄管城尉让、从父弟大理寺评事诠,皆家室屡空,早世物故。仁恩所被,稚弱攸归,公事寡同于所亲,抚孤逾于己子,衣无常主,食不异爨。其余中外惸独,赖公而举火者又十数室,衣之食之,教之诲之,未立者谋其宦学,无□者为之婚娉,忻忻然咸恃我,而忘其亡矣。”则萧谅还有异母兄萧光邻,按《萧元祚墓志》记载萧诚乃萧元祚次子,萧谅是幼子,则其长子或许就是此人。这表明萧元祚除了唐氏夫人之外,应该还有妾室。
 
  在萧谅去世之前,其妻韦氏已于天宝二年九月卒于长安宣阳里。因此,夫妻二人在天宝七载三月廿六日合祔于河南毕圭原,这里是萧氏家族的祖茔所在。该家族较早安葬在这里的是萧元礼夫妇,武则天时期萧元礼在定州鼓城县丞任上遇契丹入寇殉职。其妻张氏卒后,先在龙门开凿瘗窟,开元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二人又合葬于河南县龙门南山西原。[35]而萧元祚卒后于景龙二年先葬于洛阳北邙之南原。待其妻唐氏开元二十三年卒后,二人又合祔于洛阳城南龙门西山毕原。毕原即毕圭原,这里也是唐代洛阳城南墓葬较为集中的地区,其具体位置在今天洛阳洛龙区张沟村一带。[36]
 
  墓志署“左庶子集贤院学士修国史韦述撰,子前武陵郡龙阳县尉员外置直书”。则墓志由盛唐著名史学家韦述撰写,萧谅子萧直书丹。韦述与萧谅之间的关系,墓志没有交代。但萧谅的妻子韦氏是坊州刺史余庆之孙,房州刺史、奉先令景骏之女。据《新唐书•韦述传》“父景骏,景龙中为肥乡令,述从到官。”则韦述是萧谅的妻兄或妻弟。正因为两个家族之间的密切关系,代宗广德初年,萧直为李光弼判官,诣阙奏事称旨。借机为曾任安史伪官的舅父韦述鸣不平,“苍卒奔逼,能存国史,贼平,尽送史官于休烈,以功补过,宜蒙恩宥’。”最终代宗诏赠韦述右散骑常侍。[37]作为唐代著名的史家,韦述传世的文章并不多见,《全唐文》中仅有9篇,此后陈尚君《全唐文补编》中又辑入3篇。[38]而墓志文章,此前刊布的仅有《张去奢墓志》及《韦济墓志》。[39]近期刊布的则有《唐寿光公主墓志》、《薛重明墓志》。[40]据笔者所知,尚未发表的还有《裴光庭妻正平县主墓志》、《裴子余墓志》。[41]
 
  二
 
  传统文献中也没有著录萧谅的书法作品。目前确知的,就是前面提到的撰写于开元二十三年的《萧元祚墓志》。尽管萧谅在唐代以草书闻名,但从墓志书法来看,此志书法书写典雅流丽,工稳大方,点画精到,渊源有自。当时恰值开元时期,褚遂良、薛稷的书法正风靡一时,尤其是学褚者众多。从这方墓志看,作者也受到了褚遂良的较大影响,特别是在用笔的细节上,有明显的褚字痕迹。当然,萧谅的书法声名和水平不能和褚遂良相比,但就此墓志的书写水平看,在唐代楷书墓志中也属上乘。另外,墓志整体以楷书为主,但其中许多字则是行草写法,笔法灵动,如行云流水,与整体的楷书风格相映成趣,体现出其深厚的书法功底。
 
  2002年在洛阳洛龙区张沟村出土的《萧言歲墓志》,志主是萧元礼长子,也是萧元祚的侄子,萧谅的堂兄。萧言歲墓志未署撰、书人,但对比两方墓志,就会发现书体相同,用笔一致。《萧言歲墓志》中许多字的写法与《萧元祚墓志》如出一辙,如两方墓志的首行“唐”、“故”、“萧府君”、“墓志铭”等字,第二行的“正”、“兰陵”、“终”与《萧元祚墓志》第二十一行的“正”,第三行的“兰陵”,第二十行的“终”。第三行的“龙门”与后者第二十一行的“龙门”。第十九行的“睦亲”与后者二十三行的“睦亲”;第十二行的“诚”、“谅”与后者第二行的“诚”、“谅”。两志中许多行草书字的写法也一致,如第四、五行的“事”与后者第八行的“事”;十八行的“望”与后者二十二行的“望”;二十行“临”与后者第七行“临”。其书法整体上也是具有行草书意蕴的楷书,书风极其神似,且墓志的撰写时间也是开元二十三年。因此《萧言歲墓志》当为萧谅所书无疑。
 
  而洛阳师范学院河洛古代石刻艺术馆馆藏的《崔尚墓志》,2002年12月出土于洛阳伊川县万安山彭婆乡。崔尚是盛唐时期的文人,其人颇有才情,受到时贤张说、宋璟等人的赏识。崔尚卒于天宝四载七月,其年十月十三日葬于万安山。[42]墓志由其从父弟崔翘撰文,书法为楷书,但未署书丹者。细致对比该墓志与前两志的书法,整体风格颇为相似。其中“诚”、“书”、“唐”、“郎”、“君”、“兮”等字的写法与前两志如出一辙。该墓志的书丹者当是萧谅无疑。只是《崔尚墓志》完成于天宝四载,距离前两志已有十年,用笔更为端庄、稳健。应是萧谅晚年的作品此时萧谅应该在汝阴郡太守任上。
 
  而《萧谅墓志》的书法为楷书,书法秀美,结体谨严,是萧谅子萧直所书。独孤及曾指出萧直“工书”,可见其也擅长书法。[43]整体上《萧谅墓志》的书法水平不及《萧元祚墓志》,而两方墓志也可以看出它们之间的相近之处,即他们在书法取法上应该都学习过褚遂良的书法,这说明萧直的书法也有家学的渊源。有趣的是:新出土的《萧让墓志》中也提及其“博涉坟籍,尤工书论。”由此可见,萧氏一门书法人才之盛。
 
  三
 
  毛汉光在《隋唐政权中的兰陵萧氏》一文曾细致研究了萧氏家族齐梁房后裔在隋唐时代的仕宦情况,指出齐梁房中只有昭明太子一系在隋唐政权中人物鼎盛,门望甚高。对其他支脉则认为必有才华或特殊机缘方可晋身隋唐政权。[44]这一点从萧谅家族的情况来看的确如此。萧谅家族尽管系出自南朝的名门,但是从其父祖的经历来看,萧岱在隋朝任代郡太守,萧憬担任湖州司马,尚属于州郡长官或上佐。此后萧元祚以门荫入仕,先后任鲁王府祭酒、舒王府主簿、播州罗蒙县令、衡州攸县令、茶陵县令以及袁州萍乡县令;萧元礼则先后任豫州褒信县主簿、利州绵谷县主簿、定州鼓城县丞。兄弟二人都是在边远小县任职,萧氏门第可谓衰微。
 
  然而,从萧谅兄弟这一代开始,情况大不相同。他们大多依靠科举登第,并担任在唐代声望颇著的监察御史、侍御史或尚书省郎官。萧谅的从兄萧言歲,以明法登第,先后任监察御史、司门刑部员外郎、金部吏部郎中,后任恒、濮、虢、商州等州刺史。其交游广泛,“其所事之贵,所知之美,若张希元、卢逸、张嘉贞、李朝隐,咨取旧章,为指南之表。毕构、裴漼、王丘、族子嵩,游泳嘉德,有忘言之欢。”萧谖也“弱不好弄,幼而能文。”二十岁时崇文生明经及第。萧谖之所以能够入学崇文馆,应该和其父萧元礼死于王事后追赠太子詹事有关。根据唐代制度:除了王公贵戚子孙外,东宫三师三少、宾客、詹事、左右庶子、左右卫率及崇贤馆学士子孙亦可进入崇文馆学习。[45]萧谖入仕后曾任水部员外郎,后任江夏和义阳太守。萧诚、萧谅兄弟释褐途径不明,但也是才华出众。萧诚“早标明敏,久著声名,词翰推工,才能适用”,曾任司勋员外郎。[46]萧谅除历任美职之外,还担任职权极为重要的御史中丞。与其交往的具为一时才俊和名士,“自裴仆射耀卿、蒋大理钦绪、李少傅暠、王尚书丘、萧太师嵩、崔宾客沔,皆高贤之先达者也。每与公谈名理,释玄言,探物情,议时政,莫不膝之前席,自谓不如。老者忘其年,而高者失其贵矣。”
 
  萧谅之子萧直和萧立也非常出色,萧直“十岁能属文,工书。十三游上庠,十七举明经上第,名冠太学。”他十三岁就进入太学,开元二十八年以明经登第。二十多岁就担任朔方军掌书记,之后历任监察御史、尚书户部库部司勋吏部四曹郎中、殿中侍御史、侍御史、宋州刺史等职务,最后也做到了给事中的要职。[47]萧立也不逊色,十七岁时于天宝元年应贤良方正科,“射策甲科,盛名翕然,震喧京邑。”此后,“自廷尉评拜监察御史,转殿中侍御史”,与兄长萧直“俱以文学政事为台阁领袖”。[48]萧直之孙萧邺,进士及第,先后任监察御史、翰林学士,宣宗时期为中书舍人,迁户部侍郎,以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最终位极人臣。[49]从萧谅家族的选举和仕宦经历不难看出中古时期的世家大族在科举时代的适应能力。
 
  据《萧怤妻张夫人墓志》记载,“故萧氏先人墓,皆邺县。”这个家族自从其先祖萧渊明被东魏俘获后,其成员主要生活在东魏、北齐。因此,其葬地在邺城。而到了隋唐时期,由于长安、洛阳成为此时国家政治的中心,该家族又开始向这两地转移。从其家族墓志来看,尽管都标榜其“兰陵人”的郡望。然而,至迟从萧元祚和萧元礼开始,其宅第都在洛阳。萧元祚去世之后,萧谅“既而扶老携幼,万里还乡。”这里的乡应该指洛阳。据《萧元祚墓志》,其妻即萧谅之母唐氏居住在洛阳温柔里,开元三年九月九日卒于此。而萧元礼妻子张氏在开元年间也居住在洛阳择善里。[50]由此可见,此时萧氏家族都已经居住在洛阳,并将这里作为自己的故土。而且,从萧谅这一代开始,其成员仕宦多集中在两京地区,即长安与洛阳。他们在长安和洛阳多有宅第,如萧谅居住在长安宣阳里,萧直居住在静安里。萧怤及妻张氏居住在洛阳思顺里,萧均名在洛阳也有私第。德宗时期担任成都功曹的萧元礼之孙萧某宅第在康俗里,贞元八年(792),他因病“归故国于洛汭”,就居住在这里。[51]随着居住地的变化,从萧憬开始,这个家族开始安葬在洛阳之南。[52]此后该家族成员除了萧元福之子萧让葬在邙山之外,其余死后都集中安葬在龙门西山。萧直在大历四年去世后也安葬在“洛阳龙门岗先中丞茔之左”,即萧谅墓的左边。[53]这些都反映出隋唐时期,由于政治中心向长安、洛阳转移,世家大族在仕宦、居住、丧葬等方面也逐渐向这些地区集中,呈现出中央化之情形。[54]因此,萧谅家族也是中古时期兰陵萧氏齐梁房中值得关注的一支。前引毛氏文章中对于长沙王萧懿子孙虽有涉及,但由于资料所限,仅列举了正史有传的隋朝萧吉和唐末萧邺,新出土的萧谅家族墓志资料则可以补充这方面研究的不足。
 
  注释:
 
  [1]陈思《书苑菁华》卷十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墨薮》卷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封演撰,赵贞信校注《封校注》卷氏闻见记十《矜尚》,中华书局2005年,91页。
 
  [4]《宝刻类编》卷三,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朱亮黄明兰编《洛阳名碑集释》,朝华出版社2003年,178-181页。
 
  [6]陈思《书小史》卷十,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7]《大唐故袁州萍乡县令萧府君讳元祚字元祚墓志铭并序》,赵君平、赵文成编《河洛墓刻拾零》,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年,第287页。
 
  [8]陈尚君《洛阳新获七朝墓志序》,齐运通编《洛阳新获七朝墓志》,中华书局2012年。
 
  [9]劳格、赵钺《唐尚书省郎官石柱题名考》,中华书局1992年,第323页。
 
  [10]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卷七一下《宰相世系表》一下,中华书局,1975年,第2279-2281页。
 
  [11]《大唐故赠银青光禄大夫使持节相州诸军事相州刺史兰陵萧府君墓志铭并序》,赵君平、赵文成编《河洛墓刻拾零》,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年,第227页;《唐故商州刺史萧府君墓志铭并序》,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龙门张沟唐墓发掘简报》,《文物》2008年第4期;邢宇《唐故中散大夫义阳郡太守萧府君(谖)墓志铭》,《新中国出土墓志•河南三•千唐志斋(壹)上》一四六页,文物出版社2008年。《全唐文补遗•千唐志斋新藏专辑》189-190页,三秦出版社2006年。
 
  [12]刘未《龙门唐萧元礼妻张氏瘗窟考察札记》,《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2年5期。
 
  [13]冯偁《唐萧公墓志文》,《新中国出土墓志•河南三•千唐志斋壹上》一七九号,179页。陆瑀《唐故朝议郎行右武卫长史赐绯鱼袋上柱国兰陵萧府君墓志铭》,《新中国出土墓志•河南三•千唐志斋壹上》上册一九六号,196页。文物出版社2008年。
 
  [14]叔孙观《前冯翊郡朝邑尉沈公故夫人萧氏墓志铭》,毛阳光余扶危主编《洛阳流散唐代墓志汇编》一六一号,322-323页,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年。
 
  [15]《唐故管城主簿萧公墓志铭》,笔者收藏拓本。
 
  [16]《文苑英华》卷九五七《成都功曹萧公墓志铭》,5031页,中华书局1966年。而《全唐文》卷七八五《成都功曹萧公墓志铭》则为“文憬”,当为清代编订《全唐文》时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修改,8211页。
 
  [17]刘昫《旧唐书》卷八《玄宗纪上》,中华书局1975年,185-186页。参吴廷燮《唐方镇年表》,中华书局1980年,128页。
 
  [18]王钦若《册府元龟》卷六四三《贡举部•选人》,中华书局1960年,7710页。
 
  [19]《旧唐书》卷七六《吴王恪传附孙信安王祎传》,2651-2652页。吴廷燮《唐方镇年表》129-131页。《旧唐书》卷一〇五《宇文融传》,3221页。
 
  [20]杜佑《通典》卷三二《职官十四》,中华书局1988年,895页。
 
  [21]石云涛《唐代幕府制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134页。
 
  [22]相关研究参赖瑞和《唐代中层文官》,中华书局2011年。
 
  [23]《旧唐书》卷四四《职官三》,1862页。
 
  [24]《文苑英华》卷三九三孙逖《授萧谅御史中丞制》,2000页。
 
  [25]《旧唐书》卷一〇五《杨慎矜传》,3226页。
 
  [26]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二一五玄宗天宝二年-天宝三载,中华书局1956年,6858-6860页。
 
  [27]王溥《唐会要》卷六七《员外官》,中华书局1955年,1180页。
 
  [28]夏炎《从刺史的地位看唐代内外官的轻重》,杜文玉主编《唐史论丛》第九辑,三秦出版社2007年。
 
  [29]董诰《全唐文》卷三九二,中华书局1983年,3988页。
 
  [30]《唐故给事中赠吏部侍郎萧公(直)墓志铭》,《全唐文》卷三九二,3989页。
 
  [31]《全唐文附唐文拾遗》卷二一,10600页。
 
  [32]王永平《道教与唐代社会》,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46页。
 
  [33]李斌城主编《唐代文化》第十章《唐代道教的搜集、整理与著述》,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775-776页。
 
  [34]程章灿《唐代墓志中所见隋唐经籍辑考》,《文献》1996年第1期。收入氏著《古刻新诠》,93-108页,中华书局2009年。
 
  [35]《唐故商州刺史萧府君墓志铭并序》,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龙门张沟唐墓发掘简报》,《文物》2008年第4期。
 
  [36]赵振华何汉儒《唐代洛阳乡里村方位初探》,赵振华主编《洛阳出土墓志研究文集》,朝华出版社2002年,89页。
 
  [37]《新唐书》卷一三二《韦述传》,4529-4530页。
 
  [38]陈尚君辑校《全唐文补编》上册,469-470页,中华书局2005年。
 
  [39]郭海文赵文朵贾强强《〈大唐故寿光公主墓志铭并序〉考释》,杜文玉主编《唐史论丛》第二十辑,三秦出版社2015年。齐渊主编《洛阳新获七朝墓志》,192页,中华书局2012年。
 
  [40]周绍良赵超编《唐代墓志汇编》天宝一一〇,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1608页,。周绍良、赵超编《唐代墓志汇编续集》天宝〇九九,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654页。
 
  [41]《唐故银青光禄大夫冀州刺史歧王府长史裴府君墓志铭》,作者藏墓志拓本。
 
  [42]郭茂育《唐崔尚墓志略考》,杨作龙、赵水森编《洛阳新出土墓志释录》,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
 
  [43]独孤及《唐故给事中赠吏部侍郎萧公(直)墓志铭》,《全唐文》卷三九二,3989页。
 
  [44]原载《劳贞一先生八秩荣庆论文集》,收入毛汉光《中国中古社会史论》,405-425页,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
 
  [45]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卷四四《选举志上》,中华书局1974年,1160页。王溥《唐会要》卷六四《崇文馆》,中华书局1955年,1117页。
 
  [46]孙逖《授萧诚太子左赞善大夫制》,《文苑英华》卷四〇四,2052页。徐松《登科记考》卷八,中华书局1984年,293页。
 
  [47]独孤及《唐故给事中赠吏部侍郎萧公(直)墓志铭》,《全唐文》卷三九二,3988-3989页。
 
  [48]独孤及《唐故殿中侍御史赠考功郎中萧府君(立)文章集录序》,《全唐文》卷三八八,3941-3942页。
 
  [49]《新唐书》卷一八二《萧邺传》,5365页。
 
  [50]《大唐故赠银青光禄大夫使持节相州诸军事相州刺史兰陵萧府君墓志铭并序》,赵君平、赵文成编《河洛墓刻拾零》,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年,第227页。
 
  [51]《文苑英华》卷九五七《成都功曹萧公墓志铭》,5031页,中华书局1966年。原文作“康裕里”。
 
  [52]王源植《唐故右武卫长史萧府君(怤)南阳张夫人合祔志铭》,《新中国出土墓志•河南叁•千唐志斋壹》下,187页。
 
  [53]独孤及《唐故给事中赠吏部侍郎萧公(直)墓志铭》,《全唐文》卷三九二,3989页。
 
  [54]毛汉光《从士族籍贯迁移看唐代士族之中央化》,《中国中古社会史论》,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
 
  原刊《中原文物》2016年3期